永乐古村红色交通站解密
时间:2021-08-23 文章来源: 作者:
赣江,以坦坦荡荡的形式与气势流经这里——一个以古建筑彰显荣耀,用文化润泽古今,靠武德淡定性格的村庄,被授予“中国传统村落”的吉安市青原区值夏镇永乐龚家村。
站在邻近七姑岭永乐村后的江堤上隔江相望,是闻名遐迩的吉安县永和镇锦源村,赣江横陈其间,以宽阔的江面流成一道“隔江千里”的天堑。
这是一个古渡口——七姑岭渡口。当年江上帆船竞渡,渔歌袅袅,纤夫肩勒纤绳,喊着号子,在江岸上艰难地跋涉着,一步一个脚印,一路一行汗滴……
七姑岭渡口,与对岸的锦源渡口,两点一线之间,曾有船夫点篙撑船,扯绳扬帆,日夜迎来送往,横渡江面,船如梭子,来回穿行。
祖传撑船的龚龙保就是其中远近知名的“梭子”,他个高块头大,虎背熊腰,且又是艺高胆大的船老大,无论长辈小辈统称他为“龙保老大”。
因了这条古渡,当年对岸锦源村的曾延生,最早在村族祠“三省堂”启蒙,接着就来回于这两个古渡之间,在永乐村的永乐寺学堂读书,与龚家村化名“龚亮”是同窗好友。曾延生后来考入南京体育师范学校,1921年秋,又与从燕京大学学国文毕业的龚亮先后受聘于吉安白鹭洲中学执教。
1924年秋,曾延生进入上海大学选读社会学系,加入中国共产党,先后给吉安同学寄来《向导》《中国青年》《新青年》等多种社会科学书刊,热心传播马列主义。后来,曾延生回到吉安实地指导建立和发展吉安的革命组织,把工作重点转到农村,组织进步团体——觉群社,并撰联:“说一般人要说而不敢说的话,做大家齐想做而不敢做的事”,以宣传革命主张,深得农民大众拥护。
在曾延生的革命影响和委派下,中共地下党员龚亮秘密回到离龚家村不远的华盖山里的西口,开办“三友农场”,有目标地招收劳工,白天劳作,晚上学习传播马列知识,秘密发展本村和邻村的李广高、刘献志、李舜伟、龚立沿等10多人为共产党员。又与曾延生邻近亲戚家的泰和县万合田塅朱家村、值夏舍南村、打石源头等村,联手培养进步青年,发展共产党员,并成立10多个党小组,构成一个地下联络网,秘密扩大党的组织,不断积蓄革命力量。
曾延生的胞弟曾山,1925年秋从一名丝线作坊工,参加大哥组织的“觉群社”,次年加入中国共产党,跟随曾延生往来于赣江两岸的风雨之中,经常在永乐龚家秘密开展革命工作,被永乐龚家村几代人相传的一则红色故事极具戏剧色彩。一天傍晚时分,曾山在永乐龚家村秘密布置完工作后,坐上“龙保老大”的船回锦源村去,不料,船刚靠对岸,“龙保老大”就望见远处下游的岸上朝渡口走来几个人,“龙保老大”亲娘立刻机智地将曾山藏进船舱,并用一张大渔网堆在曾山身上。刚掩藏好,果然是几个背着长枪的白匪,气势汹汹地追来吼道:“刚才船上的人呢?”“龙保老大”和他娘镇定自如,异口同声地指着上游的江岸,不紧不慢地说:“早就往泰和县那边去了。”白匪随即拼命地朝上游追赶,曾山命悬一线,得以脱身。全国解放后,身居高位的曾山首次回乡省亲,专程重渡锦源和七姑岭渡口,看望慰问“龙保老大”一家。此一渡,他一定想了很多很多……
那时,这条白浪北去的大江,有如一把雪亮的利剑,将两岸劈开成水东与水西,因而,又成了白区与红区之隔。遥遥相望的两个渡口,成了共产党地下组织的红色运输线、秘密交通站。大有天堑之势,关卡之要,咽喉之险,命门之危,却牢牢地操控在以永乐龚家村为轴心的地下党组织秘密交通员手里。
“龙保老大”就是永乐龚家村地下秘密交通站“一篙闯天堑”的角色,风雨人生,至今却依然“秘密”着。几十年来,“龙保老大”的身影,早已在七姑岭和锦源两个渡口消失,他在江中的谈笑声,早已被风雨飘走,被江水流失,历史的沉钩无法打捞,但却在永乐龚家村一代代人的口中流传着,这不就是最好的,历史无法湮灭的口碑么?
1927年11月12日,赖经帮、段月泉率160余名武装暴动队员,靠13条枪,发动“东固暴动”,攻打反功堡垒富田王家,捉拿大土豪王初曦,又缴了6条枪,把财产分给贫苦百姓。次日,暴动队伍一路流水疾风,追星赶月,来到七姑岭渡口,登上早已由这里的秘密交通员备好的船只,就靠这条红色运输线,破天堑,渡大江,暴动队员在锦源渡口陆续登岸,直攻距吉安城仅10公里的永和圩,打了8个土豪,筹款上万元,马不停蹄,转战吉水,收缴了土豪劣绅16条枪,回东固、富田进一步发动群众,并缝制了数百套军服,大杀回马枪,火烧王初曦的老巢,班师回山。“东固暴动”极大地撼动了吉安城内的反动势力。
“你们那个龙和共组成的龚字呀,蛮有意思的哩,共产党就像一条巨龙,要腾云破雾,翻江倒海,捣毁一个旧世界,闹腾出一个新天地来呢!”这是九十二年前的一个严冬夜晚,低声回响在永乐龚家村中共秘密党员龚立衍家矮小瓦房里的一段湖南口音。龚立衍乳名叫“九生”,虽经九死一生的他,却从来没听过有人对他们这个龚姓这样解释过,听得惊心动魄。当时,他并不认识那个讲湖南口音的人是谁,他只认识曾山,还有村干部龚立爱、龚立耀、龚学毫等人,他与他老婆只负责烧开水。他们在开会,像是商量要实行土地革命,要建立苏维埃政权,要扩大红军队伍……夜深时分,村里秘密交通员敲门急报,村头狗吠,有白匪进村,立马转移……原来是值夏保安团大队长罗圻,带着10多条枪冲进村来,要抓曾山,却扑了个空。此刻,曾山和那讲湖南口音的人已在江中的那条来回渡着不靠岸的船上。罗圻恼羞成怒,一把火将龚家村的文昌阁、元升书院、三畏堂、贻德堂等化为灰烬,火光冲天,映红半边江水。全国解放后,罗圻被政府生擒,押到七姑岭万众声讨,一枪毙命。此时,龚立衍夫妇才听政府说,那晚在他家开会后的次年2月7日,不远处的陂头开了个有名的会议,叫“二·七”陂头会议,是毛主席主持召开的,内容跟那晚在他家商量的一样,他们才明白了一切。顿时,全身热血沸腾,就像当晚烧的那壶开水,心中滚烫滚烫的。
从1929年10月提出“攻取吉安”到1930年10月攻下吉安的一年时间里,毛泽东、朱德率领的红军,在地方军事武装和数十万群众的配合下,先后发动了九次攻打吉安战斗,其中1930年4月的第三次打吉安时,运送红军的船夫龚之慧遭到河西白匪的机关枪扫射,身负重伤。他咬着牙关,用力撑篙,硬是将红军运送到目的地而倒在水中,鲜血染红一路江水。秘密交通员龚期铭被白匪抓到,在白沙的沙洲上被残酷鞭打,牺牲前竭力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
第九次攻打吉安的10月份,七姑岭与锦源两渡口的红色运输线上,一片繁忙,为战斗运送参战军民和后勤物资。10月7日,城内10多万军民参加“庆祝吉安暴动胜利大会”,宣告成立全国第一个省级苏维埃政府——江西省苏维埃政府,曾山首任主席。
1930年11月18日,总前委书记毛泽东率红一方红军总部撤离吉安,前往根据地中心组织实施第一次反“围剿”诱敌深入战略,途经永乐龚家村,驻此安营。在扩红口号的鼓动下,永乐龚家村和邻近群众争先恐后,父母动员儿子,妻子动员丈夫,兄弟互相争先,仅永乐村就有六七十位青年参加了红军。全国解放后,除10多位失散的红军人员外,有名有姓的59位革命烈士,用青春和热血书写出辉煌。年仅十五六岁的龚才华,跟随王震长征,成为三五九旅的报务员、电台队长,是参加红军长征留下的唯一的龚家村人。他回忆说,龚家村走出的这些红军战士,个个英勇善战。其中还有龚群英、龚喜娇、龚新菊三位女中豪杰,他们与贺子珍、康克清互称姐妹,却长眠于长征途中。
有一种荣耀来自血统的缔造。永乐古村尚武崇德,血性传承。翻检一下永乐英烈谱,其中有父子、母子、兄弟、兄妹、叔侄,甚至夫妻,这是红色基因的一种传承,一种光大。另一种传承与光大,就是自打苏区时期扩红开始,村里的一代代年青男女,踊跃报名参军入伍,前赴后继,保家卫国。全国解放后,有退役军人60多位,有的仍在部队,有的血洒域外,龚期珍就是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英勇牺牲的烈士。
有一种荣耀来自文化的自信。永乐古村文脉深远,润泽古今。仅大学学历的有300多位,博士、硕士40多位,各级各类教师70多位,其中出自北大、清华等名校的比比皆是。龚有生是值得书写一笔的文化人,他退休后,以文化的自觉与担当,查阅谱牒,走访长者,翻读史书,拍摄资料,为永乐古村申报“中国传统村落”呕心沥血,自费自乐,无怨无悔。这不,恰逢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在永乐村党支部书记龚圆庆的倡导下,这个“中国传统村落”的红色文化自觉与自信空前释放,《传承红色基因凝聚奋进力量》的村级红色文化展正在筹备之中,旨在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
对于历史的人和事,人们的心里总是有一杆秤的。
红色文化成为这个多元文化并存共融的永乐古村的精魂。
站在永乐村七姑岭渡口遗址,眺望对岸的锦源渡口,尽管相隔宽阔的赣江,在我眼前,依然显现出当年那条无形和有形的红色运输线,有多少有名和无名的秘密交通员,秘密或公开地穿梭往来其中,他们的话音笑声,汗珠甚至血泪,早已融进于江流远去,投入大海的怀抱。而他们之中,让历史最不能忘却的,应该是那位“龙保老大”。在江面闪烁着光亮的碧波上,我仿佛隐隐约约地看见了他那魁伟的身影……(萧韶光,来源:2021/7/23《井冈山报》)